凤凰女

曹会双

孔雀尾一样的星空


搂柴禾

满堰满坡的杂草丛
是极好的暄柴禾
我揣着窃喜，来不及炫富
只顾低头用筢子搂呀搂
坡上的如散文，搂成了捆
堰上的如哲学，搂成了捆
歇息时，右边的蒺藜丛送我酸枣
酥脆的酸枣，和我细说冬天的秘密
左边的忍冬长藤，来蹭我的裤脚
用槐木扁担一挑起两捆喧柴
我既是散文家，更是哲学家
村边的杨树，老远要我对她的鸟窝
打一四字成语
我想了几分钟，随即猜出：水落石出
为我鼓掌的散文美句和哲学名句
在我肩上飘飘悠悠


线路

搂柴禾时，呼呼的北风里
我爱贴近粗粗的水泥电线杆
听嗡嗡的声响
我有好多的乡村愿望向外输送
有很多的乡间愿景想说给外界听
从村边路过的电线绵延数百里
我心底隐隐约约的意境
要三十年后才准确输出
其中要经N次堵，要过N个坑
堵是人生的结，坑是生命的点
我要结加上点地精心连线
更得结乘以点的修行
但凡精准的描述
都是N次痛的总结和纾解


孔雀尾一样的星空

孔雀尾一样的星空
先从我的视线里绽成锐角
又从我的头顶铺成平角
真想有一支这样的雀尾
插到花瓶里当冬日的清供
星空却笑着摇摇头
我舀来大盆清水放于室外
想让孔雀尾困在冰里


被碰响的环佩

深冬了，朝阳坡的这棵晚樱
枝头上还挑着好些红叶片
如端庄妇人戴的环佩
风儿俏皮，时不时碰响叶片
先叮当叮当后叮叮当当
阳光也调皮，也时不时碰响叶片
先叮叮当当后叮当叮当
晚樱喜欢风儿和阳光的淘气
任清脆悦耳此起彼伏
一位诗人路过，感觉这是一种
“一波才动万波随的灵动可爱”
欣喜中打下了一篇腹稿


黄昏将一天对折

黄昏将一天对折
白天是页码1
黑夜是页码2
封面是旭日东升
封底是星光满天

我将对折的黄昏再对折
页码1上有了浅浅河堤
折射的阳光正绘制扇形人间
页码2上有了一架虹桥
繁密星光正以45度角摆拍


漂亮主妇

她把惬意绾成了一个红绸牡丹
又用愉悦的风轻轻飘摇
接受平庸生活的她
终于摆脱了职场的倾轧与抵牾
开启了漂亮的主妇生活
做一道汤，煎一尾鱼，蒸一锅馍
她把厨房当成了修行场所
煎炸炒炖焯是另一种红尘万丈
凉拌小菜是新觅的清幽小趣
由曲折迂回退到温婉浅滩处
是洗尽铅华，是开沉寂的花
把看过的风景听过的故事路过的人
逐一复述给家人亲人
好的家是理想的读者听者和评论者
身处尘埃，心往美好的主妇
若还能捕捉到灵感的闪电
就还是一个合格的写者
惬意绾成的红绸牡丹随愉悦飘和摇
炒过的菜煲过的汤蒸过的馒都来凑趣
七八个句子在抽穗灌浆
她的心也在扬花拔节
她仍可以活出个人特色
仍可以赢得世人芳心


收不回的喜欢

那些，已是收不回的喜欢
就让其待在那里
或长叶或开苔米花吧
曾经荡起涟漪的喜欢
有过繁花香有过千转百回
与心合过拍与梦押过韵
犹记得那个黄昏
偏执的喜欢丁香一样铺了地
犹记得芬芳缠绕的时日
幸福被轻轻念出
既已是收不回的喜欢了
莫再去惊扰
自成秩序安顿下的
是过往的季节风景
是相遇过的生命暖色
也是记忆花圃里的一抹艳



写作是万里挑一的持续赛跑

母亲，今日艳阳

母亲，今日艳阳
和那时照进我家院子里的太阳
一样圆，一样暖，一样亲
这一年来，我仍坚持书写
并幸运地登上一座山峰
艺无止境，再去登下一座山峰
又得需要很多年
“写作是万里挑一的持续赛跑”
母亲，写作和我们种地一样
即使年年不收也要年年种
庄稼的生长依靠一天天的汗水和勤劳
语言的长进需要经年的阅读和勤奋
那年天气大旱，我们还丰收了粮食
何况我现在的写作墒情好了许多呢
日子那么难，您还喜欢剪纸和绣花
我更应该耕出灵魂的优渥来
母亲，今日艳阳
照进我们老宅的太阳
和当年一样圆，一样暖，一样亲


好诗

凡是好诗
自觉剔除了赘述
精悍，精致
从内到外发出震撼力
好诗是经过岁月淘漉的
韵致是馈赠
愿我的写作去壳去糠
简中情绪饱满
洁中感情真擎


身手

他向空中甩出长长的鞭子
噼啪噼啪的一连串响声
足有1000响
见我们都投过目光来看
他多用了一分力气
噼啪噼啪噼啪的一连串响声
足有2000响
我们其中一个人见他甩得容易
要过鞭子，和他请教了要领后
用足了劲，只噼啪了几声
引来了大串的笑
他边笑边接过鞭子
又甩出了一个好看好听的5000响
他是有一定身手的
且是个多年的练家
我手中握的笔
何尝不是长长的鞭子呢
若想甩出好声响好花样
没个练到家的身手
是万万不可的


语言锦囊

外出的时候
我就背上细牛仔布做的袋子
看见虚掩的花墅
就从门缝里捋几抹清香装进袋里
听见河水在朗读
就捧些潺潺装进袋里
看见豆稞上有青荚
就连叶摘一把装进袋里
听见卷心菜在唤我
就把畦里的剪影装进袋里
一路走，一路寻，一路欢喜
芍药和牡丹是亲戚
采些同义词近义词装进袋里
蜻蜓和蝴蝶是舞蹈出身
捧些翩跹装进袋里
狗吠和鸡鸣是近邻
装些相关的拟声词
雨和雪各有各的学说
只装与我契合的观点
晨曦和傍晚各有各的演讲
我只捡精华的部分装
外出归来的时候
袋子沉甸甸，我高高兴兴
把袋里的内容整理归纳
下一次外出时继续往里装
久而久之，袋子成了语言锦囊
锦囊里的妙计拓宽了我的眼界和心界
也为我的写作助力出宽度深度和高度


私自下凡的雪

大朵的雪花只飘了一小会
还没和早到的冬雨打个招呼
就被天庭急急召回
这些私自下凡的雪花
违反了天条，被禁足
傍晚了，天公还阴着个脸
星星们也吓得退到一旁



凤凰女


收集晚霞的人

喜欢收集晚霞的人
是个诗歌爱好者
晚上，他把晚霞分成若干份
梦里，他要一份份提炼成金
积攒到一定克数
打制成精美金器
这些金器是他入诗歌协会的积分
旁人的晒笑是他炼制金品的旺火候
外人的恶意揣度是他掌握金质的诀窍
升华的诗歌意境给了他不泯然于众的际遇
此生，他用喜欢的方式，欣然向前


偏方

这冬阳的暖
挂满了树枝
结成了橙黄橙黄的果子
我踮起脚拽过几枝
用力晃了几下
地面上骨碌碌地就挤了小堆果子
我用衣襟兜回家
洗净去核做成水果罐头
止咳生津的罐头
是我打听来的冬季偏方


白雾肥胖

白雾肥胖
在路面，和赶集的人逗趣
在河畔，和两堤窃窃私语
在山腰，和松枝探讨扇子舞
有风吹拂，白雾假装小跑
不一会，又笑着返回
太阳出来巡查时
白雾们各自奔走在通勤路上


上弦月和下弦月

上弦月是把麦镰
用来收割柔韧的麦子
月满时，处处是麦香
下弦月是秋镰
专门收有韧劲的谷子
月底时，常常是米粥飘香

上弦月和下弦月有时背靠背
合唱林俊杰的《背对背拥抱》
“真话兜着圈子乱乱绕
只是想让我知道
只是想让你知道……”
下弦月和上弦月有时组成括弧
对唱家家的《填空》
“再填空我会填上自己
曾经倔强是对的
偶尔脆弱也练习……”


凤凰女

她有“三无”：无背景，无学历，无颜值
她有“一心两脚”：向上的心，不停止的双脚
她出身贫寒，好不容易挣扎出鸡窝
高高的幸运枝头离她足有十万八千里
“人丑就要多读书”，她对自己狠狠地说
读书的路漫长且艰难
寂寞孤苦如层层的沙子，磋磨着恒心
歧视嫉妒如病菌，侵蚀着信念
对于这个看脸的时代，她心平气和地接受
暗自却把《简∙爱》里那句名言捧成前行的圭臬
“闷声才会发大财”，她还对自己狠狠地说
心系一处地捧一卷书守一盏孤灯
二十年后，她有夫有孩有学历
实力的股票在一点点地涨
她用最笨的办法走了一条最难的路
熬成了一只从山窝里飞出来的凤凰
单纯善良的她曾经被阴暗心当成了猴子耍
曾经被算计绊倒摔成极度不雅的仰面朝天
曾经被各路淫威死死扼住活的咽喉
尘世再浊，她只想活干净自己
披一身阳光就是红尘宠爱
从不要钱的清风明月就是人间最好的福利
从“三无”走到“三有”的她
不再奢望幸运的枝头
心无旁骛地用“一心两脚”赶路
历经打磨的人生可能有短暂的辉煌
更有可能是空忙一场
好在过程是生命的经纬
有经有纬的过程是织绵的前提
忙着织绵的人没时间嚣张跋扈
她这只凤凰愿为人生五谷把书读到春风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