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种春花都按目录盛开

曹会双

两支碧玉簪


堆母亲

母亲，我每写一首诗
就是给您推一抔土
母亲，我每写一篇文
就是给您堆几抔土
东山脚下的松涛
陪了您七年多
凤城里的我
又按心路写了七年多
在写中我又看清了诸多真相：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问题
大环境有大环境的病症
凡是路转峰回，都是劫后余生
喧嚣中，我依然喜欢独处
用自己的活法得精神的自给自足
母亲，我们一起种过的庄稼
常来我梦里，想参与进我文字中
我们共有的乡村生活
如家后面的那口井水
时常给我清澈的灵感
使我的朝花夕拾，足可辑录成集
母亲，写下一首诗
就是堆一份怀念
母亲，写下一篇文
就是堆一颗孝心
此时，风大，提笔的我
又想起院门外的扁豆架们
紫色的扁豆花争着要做标题


两支碧玉簪

一枝碧绿的柳
弯垂到连翘的发前
爱美的连翘把长发挽成髻
以柳为簪别在髻上给家人看

一枝碧绿的柳
触到了辛夷的肩头
正拍写真的辛夷顺势当簪
别在瓣状的发上
侧身照竟添了三分柔媚

柳枝很会推销自产的饰品
自从连翘辛夷免费代言后
订单纷至沓来
需要一树一树的发货


妙手书生

这一片荒坡，杂乱无序
春这个书生入住后
便清理杂草，垒堰架篱笆
夜雨后，发草芽出野菜
暖到五分时，陆陆续续开野花
重搭的灌木有个好看的n形窗
重砌的院墙下栽紫茉莉凤仙花
崖边长山莓，沟边长蛇莓
春在树下读《诗经》读《论语》
也读最近大火的《人生间》
路过的人们夸春是个妙手书生
春微微点头，并不多言
傍晚的光线金黄而辽远
他想用翰墨表达出来


在春的字典里

坐在绞丝旁的地堰边上
扫来扫去的柳枝儿
痒额痒腮也痒心
还痒出了满满诗意

站在三点水的不远处
看湿地公园里的水鸟
看麻雀儿飞起又落下
看对面伞形亭上的阳光

在草字头丛生的地方
组出茶茗啜香
组出花苞看花海
组出芳菲看景致

在拼音音节上
声母加韵母地拼读出
花和枝的关系
麦和地的联系
在难检字笔画里
查灌木丛的繁华字
找河流的简体字

刚从春的字典里拐出来
一树白玉兰一树紫玉兰
要我准确注音
几丛迎春几藤连翘
要我标出声调
一堤芦一岸苇
要我准确区别并释义
还好，我全做对了


看梅花落进张枣的诗句里

1
纵然甜是珍品
苦瓜还是不想替换
苦是珍贵的人生闪电
滚滚而来的是灵感的雷和雨

2
故意走到坡的北面
把坡看成南山
是想看看梅花们
如何落进张枣的诗句中
成为经典

3
小花是春天的碎脚步
被大地听到了
大地会赋予它们不同的色彩
这些蓝色小花
是大地醉了酒时随手发出的
那些浅黄色的小花
是大地在惺忪的清晨
派书童分发的

4
小木匠两手握着刨子
在木头上推来推去
他右耳上别着的铅笔
牢牢地陪着他
我时不时拾些好看的刨花
挂在手腕上当银镯子
我喜欢看小木匠拉开墨盒画线
就像我在演草本中间画道线
把世界均匀地分成两份
多年后看到一本关于小木匠的爱情小说
我把故事全部与他对号入座

5
生活给她苦，她用阅读当糖蘸
调和一下，好有活的勇气
生活给她盐，她用书写当糖蘸
中和一下，好有生的底气
她把豌豆花上那颤动的蝶翅
写成漂亮诗行
还把紫茉莉开出的双色花
当成励志语安慰被苦浸被盐渍的心

6
那年春天有诗意开始在心间萌动
落纸的墨迹由干瘪到饱满
逐渐有了蓓蕾
纵是经历了两场倒春寒
还是浅红、微蓝、淡黄地开起来了




每种春花都按目录盛开


挑剔的小羊

这只小羊很挑剔
不吃卧在雨里的草
不吃懒懒散散的草
它吃，顶了露的草
它吃，开了几朵花的草
它吃，和月光卧谈过的草
它吃，和阳光晤过面的草
它爱喝，潺潺的流水
它说，流水就是好听的轻音乐
边喝边听，多么惬意的事
羊妈妈一边嗔怪它嘴太刁
一边递过来被花蕊爱过的草


每种春花都按目录盛开

春天主编的花谱书
由四季出版社出版
版面新颖，图文并茂
纸张高端，印刷精美
每种花都按目录逐一盛开
不抢先，不拖后，不争执
开就开得欢天喜地
落就落得无忧无虑
有的以花色悦人
有的以花型博得关注
独居的傲然，群居的随和
当你看到荼蘼花时
花谱书也将看完了
若还意犹未尽
可看看最后的附录
那是每年人气最旺的名单
看看有没有你喜爱的花


一把蔬菜的爱意

这把蔬菜的叶子比警句更感人
这把蔬菜的根茎比金句更贴心
警句是它经历的风狂雨骤
金句是它历经的电闪雷鸣
随我上了楼的蔬菜
放松了四肢敞开了话题
说得油盐都来倾听
说得柴米都来凑趣
这是一把蔬菜的爱意
陪我苦中含甘的日子


折痕

青春笔记本，已深深泛黄
她轻轻地翻着，恍如隔世
翻到多半时，有一页左下角折着
这一页抄着《花祭》的歌词
抄这首歌词时，和他已是貌合神离
折痕处的歌词是：
“你是不是就这样轻易放弃
花开的时候就这样悄悄离开我”

没了质感的书页，绵绵的
已沉默了十多年
被折起的第89页上
有一句被笔划过的话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
那时的她，被周边的人嘲笑
嘲笑不自量力的她要追求写作梦想
长期被挤兑打压欺凌的她
灵魂都带了深深伤痕
她是抱着这句话，救出了自己


想见你的念头溢出了心坎


1
我慢慢走在书丛里
慢慢吹着题材的暖风
不愿惊扰到谁
更不想吓唬到了好句子
又走了一段路
一群飞起来的好句子
白鹭一样
让我看见了语言的天堂

2
李子树小生一样英俊
杜鹃红娘一样俏皮可爱
白玉兰莺莺一样娴静妩媚
他们要合演一出2022版的《西厢记》

3
春天了，从读来的一个故事里
想起了我们的故事
好多从前都搁在那里了
竟有一个想见你的念头溢出了心坎
见见那时的自己，见见那时的你
只是呵，时过境迁
搁在那里的都是青涩记忆
犹记得那棵樱桃树
常让我们的话题带蒂
好看的果子陪我走了好几年的路

4
上学时写作文
爱引用贝多芬的那句名言
现在不引用了
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滋味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5
是诗歌帮我活了下来
让我接触到了人间的美好
也让我看见了自己努力的样子
也看见了众多和我一起奋斗的人

6
丝瓜种落进了刺槐附近的土里
它看完了槐花，吃饱了槐花饭
就开始伸藤爬秧开花
结一树的丝瓜和刺槐一起过秋



这样的春晨，嗯，我喜欢

1
你问我，这首情诗是写给谁的
我笑笑，不置可否
这首情诗并没有特指的对象
是我从一篇小说里走出来不久
由感而发，即兴所成的
事情不一定真实发生
而有些感觉是共有的相通的
你对我的不置可否狡黠一笑
这一笑让我脸红
好似我真那么深情过一回

2
花熟了，是的，是花熟了
花熟了就绽放，就盛开
一波接着一波的美丽
花如走T台的模特
着不同的服饰展示各自的魅力
背景音乐是春风春雨或是春鸟春溪
花熟透了就落，落得干干净净
如走下T台的模特换上便装
就是十指尽沾阳春水的邻家女

3
他从生活的五味杂陈里
敏感地提取着诸多感觉
合并同类顶一样
合并出历久弥新的语言
有人说诗人是替诸神逡巡人间
他不是诗人，只是个业余爱好者
这并不妨碍他做个虔诚的逡巡者
用分行的句式呈现生活的时候
他发现残酷和美好同等重要

4
有时，她向纸面投下分币
有时向纸面投下大额纸币
分币也好，纸币也好
都是她的心收入
纸面是有诚信的银行
帮她保管着心的财富
见数字一年年地增长
她对辛与劳不再那么计较

5
蜜桔挂了两片叶子
来陪我的春天时日
暖阳也来了。时光开始发甜
我翻出旧时的辛与苦
借此中和一下

6
她写作，只想清唱
不想有热场的掌声
不想有附和声恭维声
她只愿娓娓道来地写
充满新意和滋味地写
唯这样地写下去
她才不是票友

7
文字是她灵魂的军队
调遣它们是为了维护心灵的和平
派遣它们是为了维持心情的秩序
因为调派得当
她坐稳了语言的江山

8
湖面——是张蓝笺
梅的落瓣作了水印
迎春花丛作了鹅黄插图
阳光密密地写着温暖的词句
归来的大雁相继作了标点符号
调皮的小男孩对着湖面大喊大叫
一下子惊飞了好几只大雁

9
春天是花的诗歌大会
我穿梭其中，筛选自己喜欢的
我装订了海棠的诗册，丁香的诗札
还有二月兰的诗卷，风信子的诗选
你说你只想看杏花桃花的合集
我说请稍等
立即把备下的桃花杏花的诗行
编目录加页码地装订好
歉意地双手递给你
你双手接过去，甚是满意

10
鸟声由薄到稠，渐成了早市
空气清新的瓣，先成朵后成枝
将开的花，娉婷摇曳
蓄蕾的树，临风弄枝
一簇婆婆纳呼朋唤友
流出来的湖水，由静态美变为动态美
这样的春晨，嗯，我喜欢

11
春色渐浓了，望望梧桐树
它还木讷得很，连个叶芽都没有
不过，它开的梧桐花是个妙人
记得童年里某个雨后的早晨
见硕大的紫花从树上啪嗒啪嗒地掉
我心疼地想哭
上学后，自知晓了唐诗里有个李贺
感觉梧桐花就是花中的李贺

12
春风手握鼠标左击选中了
几丛盛开的二月兰
又右击复制粘贴起来
一夜之间，就是一大片蓝海
我赖在花中不走
是想提炼点蓝色情愫
用于自己的拙诗中

13
临别了，你又挤眉弄眼地问我
那首情诗是写给谁的
我干咳了一下，说是写给Ta的
你满意地揣着答案走远了
其实，我说的Ta是小说里的Ta
Ta在Ta的爱情里还引用过一句话
“月色和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