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静，是最奢侈的品牌

曹会双

大额的阳光照到合欢树上时


夏日晨景

天很热，我还是熟睡了
浅浅的雨，悄悄地来
撒了层薄薄的凉爽
又悄悄地走远了
院里的枣树接住些雨珠儿
晨起，我一开门
凉爽就凑过来和我说话
枣枝儿一欠身时
雨珠儿和我的梦一样
掉到地上，碎成了笑声
笑声里有些许的枣花


合欢花

小额的阳光照到合欢树上时
合欢花们开始梳洗化妆
大额的阳光照到合欢树上时
合欢花们已在格子间开始工作
其中刚入职的小朵合欢
半是兴奋半是紧张中
竟把报表的一个数字敲错字了
若不是大朵合欢总监发现了
她会立刻被炒掉的
下班了，小合欢想请总监吃晚餐


盘子

她的崇高理想是做只紫砂壶
谁知造化弄人
她成了一只粗糙的盘子
来到山乡，与寡居的老妇相伴
每天，她洗得干干净净
等着盛土豆丝或是鸡蛋炒青椒
或与切成四小块的咸鸭蛋闲谈
或与凉拌的野菜说笑
此时，她盛着刚摘下的嫩黄瓜
挂着水珠儿对人笑


腌菜

角落里的一缸腌菜
竟被遗忘了
本是当春菜的
现在都仲夏了
腌的是去年某次文学聚会
此时拿出来仍是新鲜
氛围感的叶子青绿
唯美感的茎秆清脆
岁月清浅，有了这下饭菜
不愁阅读和写作苦夏了


街边

她小推车上的书仅有八成新
多是盗版的成功书或是鸡汤书
有的书封面都晒褪色了
有的书封面都有了折痕
中午一点多，行人稀少
她在国槐树下的阴凉里
头抵着双膝睡着了
米黄的小花落在她的脚下
更多的小花落在书面上
我希望她的生意好
又希望她的生意不好


街道

这条没有名字的街道
是她上学放学必经的路
这条较为清静的街道
是她寂寞成长的见证者
有时考好了她就哼着小歌
就当给街道写了封感谢信
中考结束了，她要住校了
与街道不可能天天相见了
她有些不舍和伤感
忽然想给街道取个好名字
想来想去就叫“梦菡萏”吧
三年后，愿自己的学业开出花来
这样想着，她高兴地唱起了歌



一本好书就是一株蔷薇科植物


走路和跳舞

瓦雷里说散文是走路，诗是跳舞
那么夏天的风就是散文
夏天的雨就是诗行了
夜里有雨，结成了深邃的诗集
被草木和庄稼细读
今晨有风，集成了婉约散文集
被人们争相阅读
我从树上捋了些晶莹剔透的诗句
又从路边和湖畔撷了些精美段落
我既走路又跳舞的心情
真想给远方的瓦雷里发个微信


夏日的标点符号

一垅垅的红薯，是分号
一畦畦的谷子，是问号
一地地的花生，是顿号
旁边的高粱， 是叹号
堰上的芝麻，是冒号
开花的棉花，是引号
洼地的洋槐是书名号
漫无边际的草是破折号
蜿蜒曲折的河水是省略号
我在河水里洗刚拔来的猪草
洗好的猪草被我用筐挎着
一路滴答着饱满的句号


蔷薇科植物

一本好书就是一株蔷薇科植物
我打开，按着藤的目录
一朵朵花地读下去
一丛丛叶地读下来
抱着摘抄来的花词叶句
心满意足地合上书
又走向下一株蔷薇科植物
这下一株植物，精巧细致
复瓣花朵挤挤挨挨
有深红粉红白色更有明黄色
我决定全部抄录下来
还有一小段未抄完时
有瓣簌簌落于笺畔


毕业典礼

一棵硕大的油桃树
正在举行热闹的毕业典礼
当意气风发的油桃毕业生们
一个个欢快地走到台上
和蔼可亲的油桃教授
会细心把他们的帽穗从右拨到左
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小儿走上台
教授笑着先拨了小儿的帽穗
又去拨小儿妈妈的帽穗
台下一片片欢呼声
小儿乐得直搓小脚丫
轮到油桃毕业生小A了
可能是紧张或是兴奋的缘故
刚走上台的他一下子摔倒了
教授边笑着边扶起小A
并用力拥抱了他
帽穗从右到左时，掌声雷动
风过来，把油桃树的频频掌声
传得越来越远


千屈菜

千屈菜以青芦苇为背景舞台
在清风里展示紫穗舞姿
先是有蛙鸣来伴奏
后有蝉鸣来伴奏
两位业余的萨克斯手
经过商榷，争取到了伴奏的机会
随着《走过咖啡屋》的曲子
千屈菜们手拿紫穗扇子变换着队形
我坐在海棠树下
静静地看它们的表演



丛丛绿草就是卷卷经书


天才诗人

他是位天才诗人
他写的诗句闪电一样
打通了心的仁督二脉
特别是他的代表作
更有一日千里的美

天才诗人的他
生命也闪电一样
让人唏嘘不已
他代表作里的经典句式
如千里的雷霆
唤醒人的沉睡


读经书

这山如座清静的寺
丛丛绿草就是卷卷经书
我慢慢地读，静静地悟
怕读误了会断章取义
怕领悟迟了会生出歧义
清晨或傍晚时分
清晰的钟声会顺着山势
水一样淌到山底
让山底的卷卷绿草经书
格外丰饶，格外深邃
我须到秋后才读得懂


山坡

这爿山坡，花草相间
有种与众不同的美
我夸奖山坡布置得妥当
她笑着说，只是灵光的闪现
草是随手拈来的妙趣
花是惊喜的神来之笔
山坡停顿了一下说
论智商我考试考不过山的巍峨
论情商我竞争不过平原的丰沃
好在我有语言上的创新
才得以有着出奇制胜的花草
我说上苍没给你最好的资源
却给了你最合适的思维
这最合适的让你才思喷涌
你敏捷地捕捉出了最熨贴的感受
山坡边夸我会说话
边端出一盘红艳艳的山莓


薄暮里

薄暮里
茄子和五花肉亲切交谈
土豆丝和青辣椒说到通透
两盘菜刚坐到桌前
薄薄的雨就薄薄地摊开来
添了三分清凉
两瓶啤酒适时地过来示好
风扇也转得不那么急躁了
难得的凉快天
惬意也参与进了话题中


药效

你说，你阅读是采集语言的百草
你说，你写作是配制精神的良药
我一直信任着你，一直崇拜着你
在你副副良药的药效里
我学着卑微而高贵地活着
是为免于喧哗和浮华
免于寂寞与荒凉
我学着真实而恣意地活着
更是为免于人生的虚空



心静，是最奢侈的品牌


1
如花朵的薄饼
一碰，酥皮就落
如风碰出花影
小姑娘左手拿着花朵
右手接住花影
经年后，那分唇齿香
小姑娘都深深记得

2
“回首往事，不过是虚心一场”
第一次读到这句话时
她正努力踮着脚去爱一个人
她为自己的矮小而懊恼
“回首往事，不过是虚心一场”
再次读到这句话时
她放平了脚，也放下了那个人
真实，踏实地走路了
且左手有娃，右手有家
多年后，她才明白
选择以45度角仰视的爱
只会被135度角俯视

3
在公路场合，她是沉默的
而提笔坐到纸前，她会妙语连珠
她说纸是忠厚的，更是三缄其口
自己不怕被诋毁被算计
她说人群里总有吹毛求疵的人
误解着自己，曲解着自己的话语
让自己常身陷流言或牴牾中
白白浪费着年华和精力

4
那几封旧信，证明TA来过
那份纪念礼物，证明TA来了又走了
誓言往往是谎花
而谎花却是迷乱人心和眼神的

5
晨报是一碗豆花，舒心舒骨
日报是壶酽茶，全身通泰
晚报是份热水澡
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被油条浸了油渍的是晨报
包着几条咸鱼是日报
晚报包的是菜种籽和花种籽

二十来岁的我
在一张油渍麻花的日报上
读到一首关于初恋的诗歌
一个暮色里
在一张揉皱的晨报上
读到了某电影院的上映影讯
其中有《她俩和他俩》
在晚报的报缝里
读一则则的寻人消息

6
安静，是最昂贵的东西
有时候金钱买不来
心静，是最奢侈的品牌
非富即贵的人也难拥有
在这个安静的下午
一本好书让人心静
我一直走在镁光灯里

7
他把欢喜切成薄片
沾着醋蒜汁一点点享用
这来之不易的欢喜
他延长着筋道的口感
也延伸着丰厚的滋味
至于再切欢喜的薄片
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8
六十多岁的农者
把自家几棵桃树的桃子
每天摘两筐，推到菜市场
以低于别人五毛钱的价格
引来买者们的纷纷挑选
咬一口桃子，有软糯劲道
更有农者的分享精神

9
暮开朝落的紫茉莉
守着乡间岁月的深夜梦境
搭梯子开花的凤仙
并未向我透露她染指甲的功能
白色单瓣的葫芦花，花形婀娜着
堰畔的金针花和檐下的丝瓜花
以近义词的形式开着
开紫花的扁豆和开黄花的南瓜
是表亲也是近邻
读了一点文学作品的我
真想让这些花奇妙融合出
意象迭出的句子
难以如愿的我常在村边失落

10
割草机呜呜地走过去
青草的汁香就四散溢开
我使劲嗅嗅这草香
某种伤感袭上心头
这些青翠没多久的青草
如刚中考完就被强制分流的职校生
掐断了一些晚熟的心智